恩京的书房

第八十回 陈经济窃玉偷香 李娇儿盗财归院 第2小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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霎时云雨了毕,妇人恐怕人来,连忙出房,往后边去了。到次日,这小伙儿尝着这个甜头儿,早辰走到金莲房来。金莲还在被窝里未起来,从窗眼里张看,见妇人被拥红云,粉腮印玉,说道:“好管库房的,这咱还不起来?今日乔亲家爹来上祭,大娘分付教把昨日摆的李三、黄四家那祭卓,收进来罢。你快些起来,且拿钥匙出来与我。”妇人连忙教春梅拿钥匙与经济。经济先教春梅楼上开门去了。妇人便从窗眼里递出舌头,两个咂了一回。正是:

“得多少脂香满口涎空咽,甜唾融心溢肺肝。”

有词为证:

“恨杜鹃声透珠帘,心似针签,情似胶粘。我则见笑脸腮窝,愁粉黛瘦显春纤。宝髻乱云松,翠钿睡颜酡。玉减红添,檀口曾沾。到如今唇上犹香,想起来口犹甜。”

良久,春梅楼上开了门,经济往前边看搬祭祀去了。不一时,乔大户家祭来摆下。乔大户娘子并乔大户多亲眷,灵前祭毕,吴大舅、二舅、甘伙计陪侍,请至卷棚管待。李铭、吴惠弹唱。那日郑爱月儿家也来上纸吊孝。月娘俱令玉楼打发了孝裙束腰,后边与堂客一处坐的。郑爱月儿看见吴银姐、李桂姐都在这里,便嗔他两个不对他说:“我若知道爹没了,有个不来的?你们好人儿,就不会我会儿去!”又见月娘生了孩儿,说道:“娘一喜一忧,惜乎只是爹去世太早了些儿!你老人家有了主儿,也不愁。”月娘俱打发了孝,留坐至晚方散。到二月初三日,西门庆二七,玉皇庙吴道官十六个道众,在家念经做法事,那日衙门中何千户作创,约会了刘、薛二内相、周守御、荆统制、张团练、云指挥等数员武官,合着上了一坛祭。月娘这里请了乔大户、吴大舅、应伯爵来陪侍。李铭、吴惠两个小优儿弹唱,卷棚管待去了。俱不必细说。到晚夕念经送亡,月娘分付把李瓶儿灵床,连影抬出去,一把火焚之,将厢笼都搬到上房内堆放。奶子如意儿并迎春收在后边答应,把绣春与了李娇儿房内使唤。将李瓶儿那边房门,一把锁锁了。可怜!正是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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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画栋雕梁犹未干,堂前不见痴心客。”

有诗为证:

“襄王台下水悠悠,一种相思两样愁;

月色不知人事改,夜深还到粉墙头!”

那时李铭日日假以孝堂助忙,暗暗教李娇儿偷转东西,与他掖送到家,又来答应。常两三夜不往家去,只瞒过月娘一人眼目。吴二舅又和李娇儿旧有首尾,谁敢道个不字。初九日念了三七经,月娘出了暗房。四七就没曾念经。十二日陈经济破了土回来,二十日早发引,也有许多冥器纸札。送殡之人,终不似李瓶儿那时稠密。临棺材出门,陈经济摔盆扶柩,也请了报恩寺朗僧官起棺,坐在轿上,捧的高高的,念了几句偈文,说西门庆一生始末,道得好;

“恭维

故锦衣武略将军西门大官人之灵:伏以人生在世,如电光易灭,石火难消。落花无返树之期,逝水绝归源之路。你画堂绣阁,命尽有若风灯;极品高官,缘绝犹如作梦。黄金白玉,空为祸患之资;红粉轻裘,总是尘劳之费。妻奴无百载之欢,黑暗有千重之苦。一朝枕上,命掩黄泉,空榜扬虚假之名,黄土埋不坚之骨。田园百顷,其中被儿女争夺;绫锦千厢,死后无寸丝之分。风火散时无老少,溪山磨尽几英雄。苦苦苦,气化清风形归土。三寸气断去弗〈廴回〉,改头换面无遍数。”诗曰:

“人生最苦是无常,个个临终手脚忙,地水火风相逼迫,精神魂魄各飞扬;

生前不解寻活路,死后知他去那厢,

一切万般将不去,赤条条的见阎王。”

朗僧官念毕偈文,陈经济摔破纸盆,棺材起身,合家大小孝眷,放声号哭动天。吴月娘坐魂轿,后面众堂客上轿,都围随材走,径出南门外五里原祖茔安厝。陈经济备了一匹尺头,请云指挥点了神主,阴阳徐先生下了葬。众孝眷掩土毕,山头祭卓,可怜通不上几家。只是吴大舅、乔大户、何千户、沈姨夫、韩姨夫与众伙计五六处而已。吴道官还留下十二众道童回灵,安于上房明间正寝。大小安灵,阴阳洒扫已毕,打发众亲戚出门。吴月娘等,不免伴夫灵守孝。一日暖了墓回来,答应班上排军节级,各都告辞回衙门去了。西门庆五七,月娘请了薛姑子、王姑子、大师父、十二众尼僧,在家诵经礼忏,超度夫主生天。吴大妗子并吴舜臣媳妇,都在家中相伴。原来出殡之时,李桂卿、桂姐在山头,悄悄对李娇儿如此这般:“妈说你没量。你手中没甚细软东西?不消只顾在他家了。你又没儿女,守甚么?教你一场嚷乱,登开了罢。昨日应二哥来说,如今大街坊张二官府,要破五百两金银,娶你做二房娘子,当家理纪。你那里便图出身,你在这里守到老死,也不怎么!你我院中人家,弃旧迎新为本,趋炎附势为强,不可错过了时光!”这李娇儿听记在心,过了西门庆五七之后,因风吹火,用力不多。不想潘金莲对孙雪娥说:“出殡那日,在坟上看见李娇儿与吴二舅,在花园小房内两个说话来。春梅孝堂中又亲眼看见李娇儿帐子后,递了一包东西与李铭〈扌塞〉在腰里,转了家去。”嚷的月娘知道,把吴二舅骂了一顿,赶去铺子里做买卖,再不许进后边来。分付门上平安,不许李铭来往。这花娘恼羞变成怒,正寻不着这个由头儿哩!一日,因月娘在上房和大妗子吃茶,请孟玉楼,不请他,就恼了,与月娘两个大嚷大闹,拍着西门庆灵床子,哭哭啼啼,叫叫嚎嚎,到半夜三更,在房中要行上吊。丫鬟来报与月娘。月娘慌了,与大妗子计议,请将李家虔婆来,要打发他归院。虔婆生怕留下他衣服头面,说了几句言语:“我家人在你这里,做小伏低缸受气,好容易就开交了罢?须得几十两遮羞钱!”吴大舅居着官,又不敢张主。相讲了半日,教月娘把他房中衣服首饰,厢笼床帐家活,尽与他,打发出门。只不与他元宵、绣春两个丫鬟去。李娇儿一心要这两个丫头,月娘生死不与他,说道:“你倒好买良为娼!”一句慌了鸨子,就不敢开言,变做笑吟吟脸儿,拜辞了月娘,李娇儿坐轿子抬的往家去了。

看官听说: 院中唱的,以卖俏为活计,将脂粉作生涯。早辰张风流,晚些李浪子。前门进老子,后门接儿子。弃旧迎新,见钱眼开,自然之理!未到家中,挝打揪挦,燃香烧剪,走死哭嫁,娶到家,改志从良。饶君千般贴恋,万种牢笼,还销不住他心猿意马。不是活时偷食抹嘴,就是死后嚷闹离门。不拘几时,还吃旧锅粥去了!正是:

“蛇入洞中曲性在,鸟出笼轻便飞腾。”

有诗为证:

“堪叹烟花不久长,洞房夜夜换新郎,

两只玉腕千人枕,一点朱唇万客尝;

造就百般娇艳态,生成一片假心肠,

饶君总有牢笼计,难保临时思故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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