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五回 郓哥帮捉骂王婆 淫妇鸩杀武大郎 第2小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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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西门庆去不多时,包了一包砒霜,递与王婆收了。这婆子看着那妇人:“大娘子,我教你下药的法儿,如今武大不对你说,交你救活他?你便乖此机,把些小意儿贴恋他。他若问你讨药吃时,便把这砒霜调在这心疼药里,待他一觉身动,你便把药灌将下去,却便走了起身。他若毒气发时,必然肠胃迸断,大叫一声。你却把被一盖,都不要人听见,紧紧的按住被角。预先烧下一锅汤,煮着一条抹布,他若毒发之时,七窍内流血,口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,他若气断了,你便揭起被来,却将煮的抹布只一揩,都揩没了血迹,便入在村里,扛出去烧了,有么了事!”那妇人道:“好却是好,只是奴家临时手软,安排不得尸首。”婆子道:“这个易得!你那边只敲壁子,我自就过来帮扶你。”西门庆道:“你们用心处理,明日五更,我来讨话。”说罢,自归家去了。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为细末,递与妇人,将去藏了。那妇人回到楼上,看着武大,一丝没了两气,看看待死,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。武大:“你做甚么来哭?”妇人拭着眼泪道:“我的一时间不是,乞那西门庆駶骗了。谁想脚踢中了你心!我问得一处有好药,我要去赎来医你,只怕你疑忌,不敢去取。”武大道:“你救得我活无事了,一笔都勾,并不记怀。武二来家,亦不题起。你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!”那妇人拿了铜钱,径来王婆家里坐地,却交王婆赎得药来,把到楼上,交武大看了,说道:“这贴心疼药,太医交你半夜里吃,吃了倒头一睡,把一两床被,发些汗,明日便起得来。”武大道:“却是好也!生受大嫂,今夜醒睡些,半夜里调来我吃。”那妇人道:“你放心睡,我自扶持你。”看看天色将黑了,妇人在房里点上灯,下面烧了大锅汤,拿了一方抹布,煮在锅里。听那更鼓时,却好正打三更。那妇人先把砒霜倾在盏内,却舀一碗白汤来,把到楼上,却叫:“大哥,药在那里?”武大道:“在我席子底下,枕头边,你快调来与我吃!”那妇人揭起席,将那药抖在盏子里,把那药帖安了,将白汤冲在盏里,把头上银簪儿只一搅,调得匀了,左手扶起武大,右手把药来灌。武大呷了一口,说道:“大嫂,这药好难吃!”妇人道:“只要他医治病好,管甚么难吃易吃!”武大再呷第二口时,被这婆娘就势只一灌,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。那妇人便放倒武大,慌忙跳下床来。武大哎了一声,说道:“大嫂,吃下这药去,肚里倒疼起来。苦呀!苦呀!倒当不得了!”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,没头没脸只顾盖,武大叫道:“我也气闷!”那妇人道:“太医分付,教我与你发些汗,便好得快!”武大要再说时,这妇人怕他挣扎,便跳上床来,骑在武大身上,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,那里肯放些松宽。正似:

“油煎肺腑,火燎肝肠。心窝里如雪刃相侵,满腹中似钢刀乱搅。浑身冰冷,七窍血流。牙关紧咬,三魂赴枉死城中;喉管枯干,七魄投望乡台上。地狱新添食毒鬼,阳间没了捉奸人!”

那武大当时哎了两声,喘息了一回,肠胃迸断,呜呼哀哉!身体动不得了!那妇人揭起被来,见了武大咬牙切齿,七窍流血,怕将起来。只得跳下床来,敲那壁子。王婆听得,走过后门头咳嗽。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后门。王婆问道:“了也未?”那妇人道:“了便了了,只是我手脚软了,安排不得!”王婆道:“有甚么难处?我帮你便了!”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,舀了一桶汤,把抹布撇在里面,掇上楼来。卷过了被,先把武大嘴边唇上都抹了,却把七窍淤血痕迹拭净,便把衣裳盖在身上。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,扛将下来,就楼下将扇旧门停了。与他梳了头,戴上巾帻,穿了衣裳,取双鞋袜与他穿了,将片白绢盖了脸,拣床干净被盖在死尸身上。却上楼来,收拾得干净了,王婆自转将归去了。那婆娘却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。看官听说;原来但凡世上妇人,哭有三样:有泪有声谓之哭,有泪无声谓之泣,无泪有声谓之号。当下那妇人干嚎了半夜。次早五更,天色未晓,西门庆奔走讨信,王婆说了备细。西门庆取银子把与王婆,教买棺材津送,就叫那妇人商议。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:“我的武大今日已死,我只靠着你做主,大官人休是网巾圈儿打靠后。”西门庆道:“这个何须你说费心!”妇人道:“你若负了心,怎的说?”西门庆道:“我若负了心,就是你武大一般!”王婆道:“大官人且休闲说!如今只有一件事要紧地方,天明就要入殓,只怕被忤作看出破绽来怎了!团头何九,他也是个精细的人,只怕他不肯殓。”西门庆笑道:“这个不妨事,何九我自分付他,他不敢违我的言语。”王婆道:“大官人快去分付他,不可迟了。”西门庆把银子交付与王婆买棺材,他便自去对何九说去了。正是:

“三光有影遗谁概,万事无根只自生!

雪隐鹭飞始见,柳藏鹦鹉语方知。”

毕竟西门庆怎的对何九说?要知后项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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