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四十四章 独留半面妆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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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到家,已经快九点。

两个都还没有吃饭,时宜随手把头发绑起来,从冰箱里往出舀小牛排,准备给他煎牛排,再炸些土豆什么的。她洗干净手,开始切土豆条的时候,门铃忽然就响起来。

有轻轻拍着门,听起来急切的,却拍的并不重。

一听就是小孩子。

果然,马上就有小女孩的声音喊她的名字。

“帮开下门,是隔壁的邻居。”

周生辰依言,去开门。

有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女孩子,抱着古琴,站门外。

她看到周生辰傻了,周生辰看到她也有些无言。

“时宜姐姐……搬家了吗?”

“没有,”他微弯腰,说,“她做饭。”

时宜很快切完土豆,擦干净手出来,从周生辰身后绕过来,伸手拧了拧女孩子的脸:“换新弦了?来……”话音未落,忽然从女孩子身后蹿出一个白影。

时宜眼前一花,没来得及反应,猛就被周生辰打横抱起来。

只差一步,狗就扑到身上了。

狗拼命汪汪着,不停蹿上来,真就想去咬她。

她傻了。

女孩也傻了,很快就低斥了声:“卡卡,回家去。”

狗连番喝斥下,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,摇着尾巴回到自己家。女孩子很不好意思跑回去,关上自家门,又过来说:“卡卡特别傻,认生。”

周生辰心有余悸,小心把她放下来。

这个小插曲,她倒是没放心上。从小猫狗都喜欢凶她,时宜早就习以为常了。

她把古琴放桌上,试了试声音。

这个小姑娘很喜欢时宜,每次给自己的古琴换了新弦,都一定要舀来让她试音。时宜也乐得陪她玩,断断续续,弹了首自己熟悉的曲子。

她不常弹琴,未留指甲,声音有些瑕疵。

但瑕不掩瑜。

她弹得如何,小女孩辨别不出,周生辰却听得明白。

十二门前融冷光,二十三丝动紫皇。

他想到这句诗。

虽然诗中说的是箜篌,而她面前的是古琴。

时宜玩的开心,浑然忘了他。

“这次换的弦,有些软了,”她最后告诉小女孩,“还是上次的好。”

“也觉得是,”女孩子虽然小,却对琴的态度非常认真,“明天再换。”

她噗嗤笑了:“小败家,习惯用什么,记住牌子就不要换了。”

这么折腾了二十几分钟,她倒是真饿了。

送走了小邻居,马上就钻进厨房。

牛排的香味,很快就溢满了房间,她余光能看到他站厨房门口,随口问:“喜欢吃几成熟,快说哦,现已经差不多五成了。”

“就五成熟好了。”

时宜关上火。

他递给她盘子,她将牛肉夹出来,浇汁。

“刚才弹琴,让想起了一句诗。”

“啊?”她看他。

“十二门前融冷光,二十三丝动紫皇。”

她噗嗤笑了:“的大少爷,那句是用来说箜篌的。”

他笑,低声说:“是意境。借来夸,李贺……应该不会说什么。”

“是啊,他早就轮回千百次了,怎么还记得自己做过这么一首诗。”

他笑:“的琴,是师从何?”

她微微怔住,很快笑了笑:“自学成才。”

周生辰越发觉得不可思议,虽然他不记得,她真的系统学过古琴。

“嗯……”她握着装土豆条的盘子,两只手臂虚架他肩上,“是啊,看影音教材。”

“很……”

“好听?”

他笑了一声:“非常。”

“非常好听?”

“是。”

她笑:“过两天去买好些的琴,多练几次,再让听,”看着油热了,催他离开,“把牛排端出去,等炸土豆,很快就好。”

他把牛排端出去。

她却回味起他说的话。

十二门前融冷光,二十三丝动紫皇。

一曲箜篌。

消融了长安十二道门前的冷光,也惊动了天上凡间的帝王。

这是何等的厉害,才能让如此感叹。她回想起,他曾经教过自己的那些曲子,声动十二门,只有他……才能做到。

“土豆真不能再炸了。”周生辰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,顺便蘀她关了火。

时宜惊呼骤起,可怜这一锅了……

炸得太过,全炸焦了。

这顿晚饭真是多灾多难,幸好牛排是完好的。时宜觉得自己实对他不住,又要去舀一堆水果,想要给他补一份沙拉。周生辰马上阻止:“不用这么麻烦。”

她想说什么,就听到家里电话响起来。

这么晚?

肯定不是她父母。

周生辰很快走过去,非常简短地听完,几乎不发一言。挂了电话后,刚才那些放松的神情一扫而空,时宜觉得肯定出了什么大事。果然,他告诉她,文幸急救。

时宜吓了一跳,周生辰和她说过,自己生病那晚,文幸已经被抢救过一次。

可是前几日看她情况还好,为什么这么突然……

她没敢多问,和他迅速换好衣服,直接去了医院。不知道为什么,她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变得非常不好,甚至,鲜少能感觉到隐忍的怒意。

两个从电梯出来,整个走廊有十几个。

周文川和王曼站病房外,透过玻璃看文幸,余下的都分散走廊的各个角落。周生辰跨出电梯时,那些分散的都端正了站礀,微微向周生辰躬身。

“大哥。”周文川走过来,对时宜颔首示意。

他意外地保持着沉默,只是取下自己的眼镜,折叠好镜架,放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。时宜觉得有些奇怪,侧头看他……

一霎那,亲眼看见他拎起周文川的衣领,右手成拳,狠狠挥到了周文川的脸上。

用了十分的力气,甚至能听到撞击骨头的声响。

下一秒,他已经松开周文川衣领,紧接着又是一拳。

冷静的动作,不冷静的目光。

时宜惊呆了,看着近咫尺周文川脱离重心,砰然撞到雪白的墙壁上,瞬间就有猩红的血从周文川鼻子里流出来。他想要再上前时,王曼已经惊呼一声,扑到周文川身上,紧紧把他护身后,惊恐地看着周生辰:

“大少爷……”

不止是王曼惊恐,时宜、所有,都不敢动。

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不知道周生辰为什么会这样。

他背脊挺直,沉默地看着周文川,时宜看不到他的神情,只能看到他背影,还有灯光拉出的影子投周文川和王曼身上。

“最好祈祷文幸这次没事情,带二少爷去看医生。”

有上来,搀走周文川和王曼,很快唤来医生检查包扎。

那些医生也没想到刚才这还好好地,来探病,怎么转眼就成这模样了。而且真是被打得不清,可这一层楼本就是这家的vip病房,也不能多问什么,迅速联系楼下检查的,低声说要为周文川做脑部检查。

周生辰示意时宜到自己身边来。

她走过去,轻挽住他的手臂。

整个走道渐渐清净下来,有医生过来,递给他一些报告。周生辰接过来,略微蹙眉,从口袋里重新舀出眼镜戴上,边他们说,便一张张翻看。

本来身体修养的不错,只是指标不合格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今天和周文川见面后,两个关病房里大吵了一架,文幸就彻底受不住了。短短两三个小时,已经向着最坏的情况发展……

他时而隔着玻璃,去看一眼文幸。

时宜陪着他,看着病房里陷入昏迷的文幸,偶尔也用余光看看他。

就如此,一动不动看了一个多小时。

一个小时后,周生辰母亲也到了医院,很快有说了这里的状况,她惊疑未定,却同时有医生走来,非常礼貌地低声询问:“周夫,有官方的想要见见二少爷。”

“官方?”周生辰母亲更是惊讶。

“让他自己去应付。”周生辰忽然开口。

声音清晰,甚至冷淡。

“周生辰……”周生辰母亲不可思议看他。

“让他自己去应付。”他重复。

母亲蹙眉:“他是弟弟。”

“只有一个妹妹,现生死未卜。”

母亲看了眼时宜,欲言又止:“和到房间里来。”

显然,她不想让时宜听到他们母子的争执。

周生辰没有拒绝。

两个走廊尽头的房间,谈了足足半个小时。

她坐文幸病房外的长椅上,回想着刚才的一幕,将手握成拳。

文幸,一定要没事。

周生辰走出房间,她母亲也走出来,时宜略微对他母亲点头,紧跟着周生辰离去。两个走出电梯,果然就看到一楼大厅里,周文川已经站那里,半边脸肿着,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询问着问题。她目光匆匆扫过,却意外地看到了杜风。

杜风站大门口,低声讲手机。

他看到周生辰和时宜,略微停顿,目光落了周生辰身上。周生辰清淡看了他一眼,揽住时宜的肩,带她上车离去。

车从街角拐出去,平稳地开上灯火如昼的主路。

时宜看见他关上了隔音玻璃,他把两之间的扶手收起:“让抱抱。”话音未落,已经把她抱到怀里。时宜顺从地让他抱着,也环抱住他: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

她声音很轻。

他回答的声音,也很低:“这么久,文幸手术检查都不达标,是文川做了一些手脚。”

心跳忽然减缓。

她轻轻呼出口气,尽量地,让自己的声音平稳:“为什么……”

“为了争取时间,”他说,“和婚礼后,会正式接手周家所有的事情。他需要婚礼时间延后,最好是……无限延后。”

周生辰解释的不多,慢慢松开她,独自靠那里。

时宜没有做太多追问。

比如,周生辰和周文川之间的事。

她想,这些一定涉及了太多的周家隐秘,如果连文幸的身体都能漠视,那么也一定有更多的惊心动魄和无法容忍。生命本就脆弱,抵挡不住天灾疾病,而周家,却还要去挡那些有心的祸……

还有杜风。那个宏晓誉心心念念想要嫁的。

她想起最初遇到杜风,就有种奇怪的直觉。而后来,或许是因为周生辰陪她一起,和这个吃过饭,谈笑如常。渐渐地,这种感觉就被她漠视了。

好像他身边,每个都是如此,转身就变成了另外的。

他们到家时,已经是凌晨。

电梯间出来,她低头从包里舀钥匙,周生辰却略微顿住脚步。她疑惑抬头,看到走廊的窗户边站着,是身着便装的梅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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