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九十一回 孟玉楼爱嫁李衙内 李衙内怒打玉簪儿 第2小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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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娘说:“既是客人心里事,奴也管不的许多!”一面叫来昭:“你请那保山来。”来昭来门首,唤陶妈妈进到后边。月娘在上房明间内。正面供养着西门庆灵床。那陶妈妈旋毕礼数,坐下。小丫鬟秀春倒茶吃了,月娘便问:“保山来有甚事?”那陶妈妈便道:“小媳妇无事不登三宝殿,奉本县正宅衙内分付,敬来说咱宅上有一位奶奶要嫁人,讲说亲事。”月娘道:“是俺家这位娘子嫁人,又没曾传出去,你家衙内怎得知道?”陶妈妈道:“俺家衙内说来,清明那日,在郊外亲见这位娘子,生的长挑身材,瓜子面皮,脸上有稀稀几个白麻子儿的,便是这位奶奶。”月娘听了,不消说,就是孟三姐了。于是领陶妈妈到玉楼房中,明间内坐下。等勾多时,玉楼梳洗打扮出来。那陶妈妈道了万福,说道:“就是此位奶奶,果然语不虚传!人材出众,盖世无双!堪可与俺衙内老爹,做得个正头娘子。你看从头看到底,风流实无比;从头看到脚,风流往下跑!”玉楼笑道:“妈妈休得乱说!且说你衙内今年多大年纪?原娶过妻小来没有?房中有人也无?姓甚名谁?乡贯何处?地里何方?有官身无官身?从实说来,休要揭谎。”陶妈妈道:“天么,天么!小媳妇你是本县官人,不比外边媒人快说谎。我有一句说一句,并无虚假。俺知县老爹年五十多岁,止生了衙内一人,今年属马的,三十一岁,正月二十三日辰时建生。见做国子监上舍,不久就是举人进士;有满腹文章,弓马熟闲,诸子百家无不通晓。没有大娘子二年光景,房内只有一个从嫁使女答应,又不出才儿。要寻个娘子当家,一地里又寻不着门当户对妇。敬来宅上说此亲事,若成,免小媳妇县中打卯,还重赏在外。若是咱宅上,做这门亲事,老爹说来;门面差徭,坟茔地土钱粮,一例尽行蠲免。有人欺负,指名说来,拿到县里任意拶打。”玉楼道:“你衙内有儿女没有?原籍那里人氏?诚恐一时任满,千山万水带去,奴亲都在此处,莫不也要同他去?”陶妈妈道:“俺衙内老爹身边男花女花没有,好不单径!原籍是咱北京真定府枣强县人氏,过了黄河,不上六七百里。他家中田连阡陌,骡马成群,人丁无数。走马牌楼,都是抚按明文,圣旨在上,好不赫耀惊人!如今娶娘子到家,做了正房,扶正房入门为正。过后他得了官,娘子便是五花官诰,坐七香车,为命妇夫人,有何不好?”这孟玉楼被陶妈妈一席话,说得千肯万肯,一面唤兰春放卓儿看茶食点心,与保山吃。因说:“保山,你休怪我叮咛盘问,你这媒人们说谎的极多,初时说的天花乱坠,地涌金莲,及到其间,并无一物,奴也吃人哄怕了。”陶妈妈道:“好奶奶,只要一个比一个,清自清,浑自浑!歹的带累了好的!小媳妇并不捣谎,只依本分说媒,成就人家好事。奶奶肯了,讨个婚帖儿与我,好回小老爹话去。”玉楼取了一条大红段子,使玳安交铺子里傅伙计写了生时八字。吴月娘便说:“你当初原是薛嫂儿说的媒,如今还使小厮叫将薛嫂儿来,两个同拿了帖儿去,说此亲事,纔有理。”不多时,使玳安儿叫薛嫂儿见陶妈妈,道了万福。当行见当行,拿着帖儿,出离西门庆家门,往县中回衙内话去。一个是这里冰人,一个是那头保山。两张口,四十八个牙,这一去,管取说得月里嫦娥寻配偶,巫山神女嫁襄王。陶妈妈在路上问薛嫂儿:“你就是这位娘子的原媒?”薛嫂道:“然者,便是。”陶妈妈问他:“原先嫁这里根儿,是何人家的女儿,嫁这里是再婚儿?”这薛嫂儿便一五一十,把西门庆当初从杨家娶来的话,告诉一遍。因见婚帖儿上写女命三十七岁,十一月二十七日子时生,说:“只怕衙内嫌娘子年纪大些,怎了?他今年纔三十一岁,倒大六岁。”薛嫂道:“咱拿了这婚帖儿,交个路过的先生,算看年命妨碍不妨碍,若是不对,咱瞒他几岁儿,不算发了眼。”正走中间,也不见路过晌板先生。只见路南远远的一个卦肆,青布帐幔,挂着两行大字:“子平推贵贱,铁笔判荣枯;有人来算命,直言不容情。”帐子底下,安放一张卓席。里面坐着个能写快算灵先生。这两个媒人,向前道了万福,先生便让坐下。薛嫂道:“有个女命人,累先生算一算。”向袖中拿出三分命金来,说:“不当轻视,先生权且收了。路过不曾多带钱来。”先生道:“此是合婚的意思。说八字。”陶妈妈递与他婚帖,看上面有八字生日年纪,先生道:“此是合婚。”一面掐指寻纹,把算子摇一摇,开言说道:“这位女命,今年三十七岁了,十一月二十七日子时生,甲子月,辛卯日,庚子时,理取印绶之格。女命逆行,见在丙申运中。丙合辛生,往后幸有威权,执掌正堂夫人之命。四权中天星多,虽然财命,益夫发福,受夫宠爱。不久定见妨克,果然见过了不曾?”薛嫂道:“已克过两位夫主了。”先生道:“若见过,后来得了属马的。”薛嫂儿道:“他往后有子没有?”先生道:“子早哩,命中直到四十一岁,纔有一子送老,一生好造化,富贵荣华真无比。”取笔批下命词八句:

“花盛果收奇异时,欣遇良君立凤池,

娇姿不失江梅态,三揭红罗两画眉;

携手相邀登玉殿,含羞独步捧金卮,

会看马首升腾日,脱却寅皮任意移。”

薛嫂问道:“先生如何是‘会看马首升腾日,脱郊寅皮任意移?’这两句,俺每不懂,起动先生讲说讲说。”先生道:“马首者,这位娘子如今嫁个属马的夫主,方是贵星,享受荣华。寅皮是克过的夫主,是属虎的。虽故受宠爱,只是偏房,往后一路功名,直到六十八岁,有一子送终,夫妻偕老。”两个媒人,收了命状岁罢,问先生:“与属马的也合的着?”先生道:“丁火庚金,火逢金炼,定成大器,正好。”当下改做三十四岁。两个拜辞了先生,出离卦肆,径到县中。衙内正坐,门子报入,良久,唤进陶嫂。二嫂旋下磕头。衙内便问那个妇人:“是那里的?”陶妈妈道:“是项媒人。”因把亲事说成,且诉一遍,说:“娘子人材无比的好,只争年纪大些。小媳妇不敢坛便,随衙内老爹尊意,讨了个婚帖在此。”于是递上去。李衙内看了,上写着三十四岁,十一月二十七日子时生,说道:“就大两三岁也罢。”薛嫂儿插口道:“老爹见的多,自古:妻大两,黄金长;妻大三,黄金山。这位娘子,人才出众,性格温柔,诸子百家,当家理纪,自不必说。”衙内道:“既然好,已是见过,不必再相。命阴阳择吉日良时,行茶礼过去就是了。”两个媒人禀说:“小媳妇几时来侍候?”衙内道:“事不可稽迟,你两个明日来讨话,往他家说。”分付左右:“每人且赏与他一两银子,做脚步钱。”两个媒人欢喜出门,不在话下。这李衙内见亲事已成,喜不自胜,即唤吏何不违来,两个商议。对父亲李知县说了,令阴阳生择定四月初八日行礼,十五吉日良时,准娶妇人过门。就兑出银子来,委托何不违、小张闲买辨茶红酒礼,不必细说。两个媒人,次日讨了日期,往西门庆家,回月娘、孟玉楼话。正是:

“姻缘本是前生定,曾向蓝田种玉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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