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四十八回 曾御史参劾提刑官 蔡太师奏行七件事 第2小节

兰陵笑笑生2016年03月21日Ctrl+D 收藏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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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下扮戏的,在卷棚内扮与堂客们瞧。两个小优儿在前厅官客席前,唱了一回。四个唱的,轮番递酒。春梅、玉箫、兰香、迎春四个,都在堂客上边,执壶斟酒,立在大姐卓头,同吃汤饭点心。吃了一回,潘金莲与玉楼、大姐、李桂姐、吴银儿同往花园里,打了回秋千。原来卷棚后边,西门庆收拾了一明两暗三间床炕房儿。里边铺陈床帐,摆放卓椅梳笼抿镜妆台之类,预备堂客来上坟,在此梳妆歇息。或闲常接了妓者,在此顽耍。糊的犹如雪洞般干净,悬挂的书画琴棋潇洒。奶子如意儿看守官哥儿,正在那洒金床炕儿,铺着小褥子儿睡。迎春也在傍,和他顽耍。只见潘金莲独自从花园蓦地走来,手中拈着一枝桃花儿。进屋里,看见迎春便道:“你原来这一日没在上边伺候。”迎春道:“有春梅、兰香、玉萧在上边哩,俺娘教我下边来看哥儿。拿了两碟下饭点心,与如意儿吃。”金莲看见那边卓上放着一碟子鹅肉,一碟蹄子肉 ,并几个果子。奶子见金莲来,便抱起官哥儿来。金莲便戏他说道:“小油嘴儿,头里见打起锣鼓来,諕的不则声,原来这等小胆儿!”于是一面解开藕丝罗袄儿绡金衫儿,接过孩儿,抱在怀里,与他两个嘴对嘴亲嘴儿。忽有陈经济掀帘子走入来,看见金莲鬬孩子顽耍,也鬬那孩子。金莲道:“小道儿,你也与姐夫个嘴儿。”可霎作怪,那官哥儿便嘻嘻望着他笑。经济不由分说,把孩子就搂过来,一连亲了几个嘴。金莲骂道:“怪短命,谁家亲孩子,把人的鬓都抓乱了。”经济笑戏道:“你还说,早时我没错亲了哩。”金莲听了,恐怕婢子瞧科,便戏发讪,将手中拿的扇子,倒过把子来,向他身上打了一下,打的经鲫鱼般跳。骂道:“怪短命,谁和你那等调嘴调舌的!”经济道:“不是你老人家摸量惜些情儿,人身上穿着恁单衣裳。就打恁一下!”金莲道:“我平白惜甚情儿?今后惹着我。只是一味打。”如意儿见他顽的讪,连忙把官哥儿接过来抱着。金莲与经济两个,还戏谑一处。金莲将那一枝桃花儿做了一个圈儿,悄悄套在经济帽子上。走出去,正值孟玉楼和大姐、桂姐三个从那边来。大姐看见,便问:“是谁干的营生?”经济取下来,去了,一声儿也没言语。堂客前戏文,扮了四大折。看看:昆仑凤歌

“窗外日光弹指过,席前花影座间移。”

看看天色晚来,西门庆分付贲四,先把抬轿子的,每人一碗酒,四个烧饼,一盘熟肉。俵散停当,然后才把堂客轿子起身。官家骑马在后。来兴儿与厨役慢慢的抬食盒。然后玳安、来安、画童、棋童儿跟月娘众人轿子,琴童并四名排军,跟西门庆马。奶子如意儿,独自坐一顶小轿,怀中抱着哥儿,用被裹的紧紧的进城。月娘还不放心,又使回画童儿来,叫他跟定着奶子轿子,恐怕进城人乱。且说月娘轿子进了城,就与乔家那边众堂客轿子分路。来家,先下轿进去。半日,西门庆、陈经济纔到家下马。只见平安儿迎门就禀说:“今日掌刑夏老爹亲自下马到厅,问了一遍去了。落后又差人问了两遍,不知有甚勾当?”西门庆听了,心中犹豫。到于厅上,只见书童儿在傍接衣服。西门庆因问:“今日你夏老爹来,留下甚么话来?”书童道:“他也没说出来,只问:‘爹往那去了?使人请去,我有句要紧话儿说。’小的便道:‘今日都往坟上烧布去了,至晚纔来。’夏老爹说:‘我到午上还来。’落后又差人来问了两遭,小的说还未来哩。”西门庆心中不足,心下转道:“都是甚么?”正疑惑之间,只见平安来报:“夏老爹来了!”那时已有黄昏时分,只见夏提刑便衣坡巾,两个伴当跟随,下马到于厅上叙礼。说道:“长官今日往宝庄去来?”西门庆道:“今日先茔祭扫。不知长官下降,失迎。恕罪恕罪!”敢来有一事,报与长官知道。”因说:“咱每往那边客位内坐去罢。”西门庆令书童开卷棚门,请往那里说话。左右都令下去。夏提刑道:“今朝县中李大人到学生那里,如此这般,说大巡新近有参本上东京,长官与学生,俱在参例。学生令人抄了个邸报在此,与长官看。”西门庆听了,大惊失色,急接过邸报来。灯下观看,端的上面写着甚言词?

“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曾孝序一本,参劾贪肆不职武官,乞赐罢黜以正法纪事:臣闻巡搜四方,省察风俗,乃天子巡狩之事也;弹压官邪,振扬法纪,乃御史纠政之职也。昔春秋载天王巡狩,而万邦怀保,民风协矣,王道彰矣,四民顺矣,圣治明矣。臣自去岁奉命巡按山东齐鲁之邦,一年将满。历访方面有司,文武官员贤否,颇得其实。兹当差满之期,敢不循例甄别,为我皇上陈之。除参劾有司方面官员,另具疏上请参照,山东提刑所掌刑金吾卫正千户夏延龄,阘茸之材,贪鄙之行;久于物议,有玷班行。昔者典牧皇畿,大大肆科扰,被属官阴发其私;今省理山东刑狱,复着狼贪,为同僚之箝制。纵子承恩,冒籍武举,倩心代考,而土风扫地矣!信家人夏寿,监索班钱,被军腾詈,而政事不可知乎!接物败奴颜婢膝,时人有‘丫头’之称;问事则依违两可,群下有‘木偶’之诮。理刑副千户西门庆,本系市井棍徒,夤缘升职,滥冒武功。菽麦不知,一丁不识。纵妻妾嬉游街巷,而帷薄为之不清;携乐妇而酣饮市楼,官箴为之有玷;至于包养韩氏之妇,恣其欢淫,而行检不修;受苗青夜赂之金,曲为掩饰,而赃迹显著。此二臣者,皆贪鄙不职,久乖清议,一刻不可居任者也。伏望圣明垂听,敕下该部,再加详查。如果臣言不谬,将延龄等亟赐罢斥,则官常有赖,而裨圣德永光矣。”

西门庆看了一遍,諕的面面相觑,默默不言。夏提刑道:“长官,似此如何计较?”西门庆道:常言:‘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’事到其间,道在人为,少不的你我打点礼物,早差人上东京,央及毛爷那里。”于是夏提刑急急作辞,到家拿了二百两银子,两把银壶。西门庆这里是金镶玉宝石闹妆一条,三百两银子。夏家差了家人夏寿,西门庆这里是来保。将礼物打包端正,西门庆修了一封书与翟管家,两个早顾了头口,星夜往东京干事去了不题。且表官哥儿自从坟上来家,夜间只是惊哭,不肯吃奶,但吃下奶去,就吐了。慌的李瓶儿走来告诉月娘。月娘道:“我那等说,还未到一周的孩子,且休带他出城门去。独漒货,他生死不依。只说:‘此来今日坟上祭祖为甚么来。不教他娘儿两个走走?’只像那里搀了分儿一般,睁着眼和我们两个叫。如今都怎么好?”李瓶儿正没法儿摆布。况西门庆又是因巡按御史参本参了,和夏提刑在前边说话,往东京打点干事。心上不遂,家中孩子又不好。月娘使小厮叫刘婆子来看,又请小儿科太医。开门阖户,乱了一夜。刘婆看了,说:“哥儿着了些惊气入肚;又路上撞见五道将军。不打紧,烧些布儿,退送退送就好了。又留了两服朱砂丸药儿,用薄荷灯心汤送下去。那孩儿方纔宁贴。睡了一觉,不惊哭吐奶了,只是身上热还未退。李瓶儿连忙拿出一两银子,教刘婆子备布去。后的带了他老公,还和一个师婆来,在卷棚内与哥儿烧布跳神。那西门庆早五更打发来保、夏寿起身,就乱着和夏提刑往东平府胡知府那里,打听提苗青消息去了。吴月娘听见刘婆说孩儿路上着了惊气,甚么抱怨如意儿,说他不用心看孩儿:“想必路上轿子里諕了他了。不然,怎的就不好起来?”如意儿道:“我在轿子里将被儿裹得紧紧的,又没石店着他。娘便回画童儿来跟着轿子,他还好好的,我按着他睡。只进城内七八到家门首,我只觉他打了个冷战。到家就不吃奶,哭起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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