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四十一回 西门庆与乔大户结亲 潘金莲共李瓶儿斗气 第2小节

兰陵笑笑生2016年03月21日Ctrl+D 收藏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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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下众堂客,与吴月娘、乔大户娘子、李瓶儿三人,都籫了花,挂了红,递了酒,各人都拜了,从新复安席坐下饮酒。厨子上了一道果果馅寿字雪花糕 ,喜重重满池娇并头莲汤 ,割了一道烧花猪肉 。月娘坐在上席,满心欢喜。叫玳安过来,赏一匹大红与厨役;两个妓女,每人都是一匹。俱磕头谢了。乔大户娘子还不放起身,还在后堂留坐,摆了许多劝碟细果撵盒。约吃到一更时分,月娘等方纔拜辞回家。说道:“亲家,明日好歹下降寒舍,那里久坐坐。”乔大户娘子道:“亲家盛情,家老儿说来,只怕席间不好坐的,改日望亲家去罢。”月娘道:“好亲家,再没人,亲家只是见外。”因留了大妗子:“你今日不去,明日同乔亲家一搭儿里来罢。”大妗子道:“乔亲家,别的日子你不去罢。到十五日,你正亲家生日,你莫不也不去?”乔大户娘子道:“亲家十五日好明日子,我怎敢不去?”月娘道:“亲家若不去,大妗子,我交付与你,只在你身上。”于是生死把大妗子留下了,然后作辞上轿。头里两个排军,打着两大红灯笼。后边又是两个小厮,打着两个灯笼,喝的路走。吴月娘在头里,李娇儿、孟玉楼、潘金莲、李瓶儿,一字在中间,如意儿和惠秀随后。奶子轿子里,用红绫小被把官哥儿裹得没没的,恐怕冷,脚下还蹬着铜火炉儿。两边小厮圜随,到了家门首下轿。西门庆正在上房吃酒。月娘等众人进来,道了万福,坐下。众丫鬟都来磕了头。月娘先把今日酒席上结亲之话告诉了一遍。西门庆听了,道:“今日酒席上,有那几位堂客?”月娘道:“有尚举人娘子、朱序班娘子、崔亲家母两个侄女。”西门庆说:“做亲也罢了,只是有些不搬陪。”月娘道:“倒是俺嫂子见他家新养的姐,和咱孩子在床炕上睡着,都盖着那被窝儿,你打我一下儿,我打你一下儿,恰是小两口儿一般。纔叫了俺每去,说将起来,酒席上就不因不由做了这门亲。我方纔使小厮来对你说,抬送了花红果盒去。”西门庆道:“既做亲也罢了,只是有些不搬陪些。乔家虽如今有这个家事,他只是个县中大户,白衣人。你我如今见居着这官,又在衙门中管着事。到明日会亲酒席间,他戴着小帽,与俺这官户怎生相处?甚不雅相!就前日荆南冈央及营里张亲家,再三赶着和我做亲,说他家小姐今纔五个月儿,也和咱家孩子同岁。我嫌他没娘母子,也是房里生的,所以没曾应承他。不想倒与他家做了亲。”潘金莲在旁接过来道:“嫌人家是房里养的,谁家是房外养的?就是今日乔家这孩子也是房里生的。正是险道神撞见那寿星老儿,你也休说我的长,我也休嫌你那短。”这西门庆听了此言,心中大怒。骂道:“贼淫妇,还不过去!人这里说话,也插嘴插舌的,有你什么说处!”金莲把脸羞的通红了,抽身走出来,说道:“谁这里说我有说处?可知我没说处哩!”看官听说:今日潘金莲在酒席上,见月娘与乔大户家做了亲,李瓶儿都披红籫花递酒,心中甚是气不愤。来家又被西门庆骂了这两句,越发急了。走到月娘这边屋里哭去了。西门庆因问:“大妗子怎的不来?”月娘道:“乔亲家母明日见有他众官娘子,说不得来。我留下来他在那里,教明日同他一搭儿里来。”西门庆道:“我说自这席间坐次上,也不好相处的。到明日怎么厮会?”说了回话,只见孟玉楼也走过这边屋里来,见金莲哭泣,说道:“你只顾恼怎的?随他说了几句罢了!”金莲道:“早是你在旁边听着,我说他什么歹话来?又是一说,他说别家是房里养的,我说乔家是房外养的?也是房里生的。那个纸包儿包着,瞒得过人?贼不逢好死的强人,就睁着眼骂起我来。骂的人那绝情绝义,我怎来的没我说处?改变了心,教他明日现报了我的眼!我不说的,乔小妗子出来,还有乔老头子的些气儿。你家的失迷了家乡,还不知是谁家的种儿哩!人便图往扳亲家耍子儿,教他人拿我惹气骂我,管我〈毛皮〉事!多大的孩子,又是我一个怀抱了尿泡种子,平白子扳亲家。有钱没处施展的,争破卧单没的盖;狗咬尿胞,空喜欢。如今做湿亲家还好,到明日休要做了干亲家纔难。吹杀灯挤眼儿,后来的事,看不见的勾当,做亲时人家好,过后三年五载方了的,纔一个儿!”玉楼道:“如今人也贼了,不干这个营生。论起来,也还早哩。纔养的孩子,割什么衫襟?无过只是图往来,扳陪着耍子儿罢了!”金莲道:“你的便浪〈扌扉〉着图扳亲家耍子,平白教贼不合钮的强人骂我!我养虾蟆得水蛊儿病,着什么来由来?”玉楼道:“谁教你说话不着个领顶儿就说出来。他不骂你骂狗?”金莲道:“我不好说的。他不是房里,是大老婆?就是乔家孩子,是房里生的,还有乔老头子的些气儿。你家失迷家乡,还不知是谁家的种儿哩!”玉楼听了,一声儿没言语。坐了一回,金莲归房去了。李瓶儿见西门庆出来了,从新花枝招扬,与月娘磕头,说道:“今日孩子的事,累姐姐费心。”那月娘笑嘻嘻,也倒身还下礼去,说道:“你喜呀。”李瓶儿道:“与姐姐同喜。”磕毕头起来,与月娘、李娇儿,坐着说话。只见孙雪娥、大姐来与月娘磕头,与李娇儿、李瓶儿道了万福。小玉拿将茶。正吃茶,只见李瓶儿房里丫鬟绣春来请,说:“哥儿屋里寻哩,爹使我请娘来了。”李瓶儿道:“奶子慌的三不知就抱的屋里去了。一搭儿去也罢了,是孩子没个灯儿。”月娘道:“头里进门,我教他抱的房里去,恐怕晚了。”小玉道:“头里如意儿抱着他,来安儿打着灯笼送他来。”李瓶儿道:“这等也罢了。”于是作辞月娘,回房中来。只见西门庆在屋里,官哥儿在奶子怀里睡着。因说:“是你如何不对我说,就抱了他来?”如意儿道:“大娘见来安儿打着灯笼,就趁着灯儿来了。哥哥哭了一回,纔拍着他睡着了。”西门庆道:“他寻了这一回,纔睡了。”李瓶儿说毕,望着他笑嘻嘻说道:“今日与孩子定了亲,累你。我替你磕个头儿。”于是插烛也似磕下去。喜欢的西门庆满面堆笑,连忙拉起来做一处坐的。一面令迎春摆上酒儿,两个这屋里吃酒。且说潘金莲到房中,使性子,没好气。明知西门庆在李瓶儿这边,一经因秋菊开的门迟了,进门就打两个耳刮子。高声骂道:“贼淫妇奴才,怎的叫了恁一日不开?你做什么来折儿。我且不和你答话。”于是走到屋里坐下。春梅走来磕头递茶。妇人问他:“贼奴才,他在屋里做什么来?”春梅道:“在院子里坐着来。他叫了我那等推他还不理。”妇人道:“我知道他和我两个殴业,党太尉吃匾食,他也学人照样儿行事,欺负我!”待要打他,又恐西门庆在那屋里听见;不言语,心中又气。一面卸了浓妆,春梅与他搭了铺,上床就睡了。到次日,西门庆衙门中去了。妇人把秋菊教他顶着大块柱石跪在院子里。跪的他梳了头,教春梅扯了他裤子,拿大板子要打他。那春梅道:“好干净的奴才,教我扯裤子,倒没的污浊了我的手!”走到前边,旋叫了画童儿小厮,扯去秋菊底衣。妇人打着他骂道:“贼奴才淫妇,你从几时就恁大来!别人兴你,我却不兴你。姐姐,你知我见的,将就脓着些儿罢了。平白撑着头儿,逞什么强!姐姐,你休要倚着。我到明日洗着两个眼儿,看着你哩!”一面骂着又打,打了大骂。打的秋菊杀猪也似叫。李瓶儿那边纔起来,正看着奶子官哥儿打发睡着了,又諕醒了。明明白白听见金莲这边打丫鬟,骂的言语儿妨头,闻一声儿不言语,諕的只把官哥儿耳朵握着。一面使绣春:“去对你五娘说,休打秋菊罢。哥儿纔吃了些奶睡着了。”金莲听了,越发打的秋菊狠了。骂道:“贼奴才!你身上打着一万把刀子,这等叫饶!我是恁性儿,你越叫,我越打!莫不为你,拉断了路行人?人家打丫头,也来看着?你好姐姐对汉子说,把我别变了罢!”李瓶儿这边分明听见指骂的是他,把两只手气的冷,忍气吞声,敢怒而不敢言。早辰茶水也没吃,搂着官哥儿在炕上就睡着了。等到西门庆衙门中回家,入房来看官哥儿。见李瓶儿哭的眼红红的,睡在炕上,问道:“你怎的这咱还不梳头收拾?上房请你说话。你怎猱的眼恁红红的?”李瓶儿也不题金莲那边指骂之事,只说我心中不自在。西门庆告说:“乔亲家那里送你的生日礼来了。一匹尺头,两坛南酒 ,一盘寿桃,一盘寿面,四样嗄饭;又是哥儿近节的两盘元宵 ,四盘蜜食,四盘细果,两挂珠子吊灯,两座羊皮屏风灯,两匹大红官段,一顶青段〈扌寨〉的金八吉祥帽儿,两双男鞋,六双女鞋。咱家倒还没往他那里去,他又早与咱孩儿近节来了。如今上房的请你计较去。只他那里使了个孔嫂儿和乔通押了礼来。大妗子先来了,说明日乔亲家母不得来,直到后日纔来。他家有一门子做皇亲的乔五太太,听见和咱门做亲,好不喜欢,到十五日也要来走走。咱少不得补个帖儿请去。”李瓶儿听了,方慢慢起来梳头。走到后边,拜了大妗子。孔嫂儿正在月娘房里待茶,礼物都摆明间内,都看了。一面打发回盒起身,与了孔嫂儿、乔通每人两方手帕,五钱银子,写了回帖。又差人补请帖,送与乔太太去了。正是:

“但将钟鼓悦和爱,好把犬羊为国羞。”

有诗为证:

“西门独富太骄矜,襁褓孩童结做亲;

不独资财如粪土,也应嗟叹后来人。”

毕竟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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