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三十五回 西门庆挟恨责平安 书童儿妆旦劝狎客 第2小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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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月娘是个诚实的人,怎晓的话中之话。这里吃螃蟹不题。且说平安儿被责,来到外边,打内刺扒着腿儿,走那屋里,拶的把人揸沙着。贲四、来兴众人都乱来问:“平官儿,爹为什么打你?”平安哭道:“我知为什么?”来兴儿道:“爹嗔他放进白抢来了。”平安道:“早是头里你看着,我那等拦了他两次儿,说爹不在家。他强着进去了。到厅上槅子门里,我说:‘你老人家,有什么说,说下罢。爹门外送行去了。不知多咱来,只怕等不得。’他说:‘我等等儿。’话又不说,坐住了。不想爹从后边出来,撞见了。又没甚话;‘我闲来望望儿。’吃了茶,再不起身。只见夏老爹来了,我说他去了。他还躲在厢房里,又不去。爹没法儿,少不的留他坐。人家知惭愧的,略坐一回儿就去。他直等拿酒来吃了纔去,倒惹的进来打我这一顿。说我不在门首看,放进人来了。你说我不造化低?我没拦他,又说我没拦他;他强自进来坐着,不亏了管我腿事,打我!教那个贼天杀男盗女娼的狗骨秃,吃了俺家这东西,打背梁春下过!”来兴儿道:“烂折春梁骨的,倒好了他往下撞。”平安道:“教他生噎食病,把颡根轴子烂吊了”平安道:“天下有没廉耻皮脸的,不相这狗骨秃没廉耻,来我家闯的狗也不咬,贼雌饭吃花子{入日}的!再不,烂了贼亡八的屁股门子!”来兴笑道:“烂了屁股,门上人不知道,只说是臊的。”众人都笑了。平安道:“想必是家里没晚米做饭,老婆不知饿得怎么样的。闲的没的干,来人家抹嘴吃,图家里省了一顿,也不是常法儿。不如教老婆养汉,做了忘八,倒硬朗些,不教下人唾骂。”正是:

“外头摆浪子,家里老婆啃家子。”

玳安在铺子里篦头,篦了,打发那人钱去了。走出来说:“平安儿,我不言语,鳖的我慌,亏你还答应主子,当家的性格,你还不知道。你怎怪人?常言:‘养儿不要倚金溺银,只要见景生情。’比不的应二叔和谢叔来,答应在家不在家,他彼此都是心甜厚间便罢了。以下的人,他又分付你答应不在家,你怎的放人来?不打你却打谁?”贲四戏道:“平安儿从新做了小孩儿,纔学闲闲。他又会顽,成日只踢球儿耍子。”众人又笑了一回。贲四道:“他便为放进人来。这画童儿却为什么也陪拶了一拶子?是好吃的果子儿,陪吃个儿。吃酒吃肉,也有个陪客。十个指头套在拶子上,也有个陪的来!”那画童儿揉着手,只是哭。玳安戏道:“我儿少哭,你娘养的你忒娇。把馓子儿拿绳儿拴在你手儿上,你还不吃。”这里前边小厮热乱乱不题。西门庆在厢房中,看着陈经济、书童封了礼物尺头,写了揭帖,次日早打发人上东京,送蔡驸马童堂上礼,不在话下。到次日,西门庆往衙门里去了。吴月娘与众房共五顶轿子,头带珠翠冠,身穿锦绣袍,来兴媳妇一顶小轿跟随,往吴大妗家做三日去了。止留下孙雪娥在家中,和西门大姐看家。早间韩道国送礼相谢,一坛金华酒 ,一只水晶鹅 ,一副蹄子,四只烧鸭 ,四尾鲥鱼 。帖子上写着:“晚生韩道国顿首拜。”书童没人在家,不敢收,连盒担留下。待的西门庆衙门中回来,拿与西门庆瞧。西门庆使琴童儿铺子里旋叫了韩伙计,甚是说他:“没分晓,又买这礼来做什么?我决然不受。”那韩道国拜说:“老爹,小人蒙老爹莫大之恩,可怜见与小人出了气。小人举家感激不尽。无甚微物,表一点穷心,望乞老爹好歹笑纳!”西门庆道:“这个使不得。你是我门下伙计,如同一家,我如何受你的礼?即令原人与我抬回去。”韩道国慌了,央说了半日。西门庆分付左右,只受了鹅酒,别的礼都令抬回去了。教小厮拿帖儿,请应二爹和谢爹去。对韩道国说:“你后晌叫来保看着铺子,你来坐坐。”韩道国说:“礼物不受,又教老爹费心!”应诺去了。西门庆家中,又添买了许多菜蔬,后晌时分,在花园中翡翠轩卷棚内,放下一张八仙卓儿。应伯爵、谢希大先到了。西门庆告他说:“韩伙计费心,买礼来谢我。我再三不受他,他只雇死活央告,只留了他鹅酒,我怎好独享?请你二位陪他坐坐。”伯爵道:“他和我计较来,要买礼谢。我说你大官府里那里,稀罕你的?休要费心。你就送去,他决然不受。如何?我恰似打你肚子里钻过一遭的,果然不受他的。”说毕,吃了茶,两个打双陆。不一时,韩道国到了,二人叙礼毕,坐下。应伯爵、谢希大居上,西门庆关席,韩道国打横。登时四盘四碗拿来,卓上摆了许多嗄饭,吃不了,又是两大盘玉米面鹅酒蒸饼儿 堆集的。把金华酒 分付来安儿,就在旁边打开,用铜甑儿筛热了拿来,教书童斟酒,画童儿单管后边拿果拿菜去。酒斟上来,伯爵分付书童儿:“后边对你大娘房里说,怎的不拿出螃蟹来与应二爹吃?你去说,我要螃蟹吃哩。”西门庆道:“傻狗材,那里有一个螃蟹?实和你说,管屯的徐大人送了我两包螃蟹,到如今娘每都吃了,剩下腌了几个。”分付小厮:“把腌螃蟹 〈扌扉〉几个来。今日娘每都不在,往吴大妗子家做三日去了。”不一时,画童拿了两盘子腌蟹上来。那应伯爵和谢希大两个,抢着吃的净光。因见书童儿斟酒,说道:“你应二爹一生不吃哑酒。自夸你会唱的南曲,我不曾听见,今日你好歹唱个儿,我纔吃这锺酒。”那书童纔待拍手着唱,伯爵道:“这个唱一万个,也不算。你装龙似龙,装虎似虎,下边搽画妆扮起来,相个旦儿的模样纔好。”那书童在席上,把眼只看西门庆的声色儿。西门庆笑骂伯爵:“你这狗材!专一歪斯缠人。”因向书童道:“既是他索落你,教玳安儿前边问你姐要了衣服,下边妆扮了来。”玳安先走到前边金莲房里,问春梅要,春梅不与。旋往后,问上房玉箫要了四根银簪子,一个梳背儿,面前一件仙子儿,一金镶假青石头坠子,大红对衿绢衫儿,绿重绢裙子,紫绡金箍儿;要了些脂粉,在书房里搽抹起来,俨然就是个女子,打扮的甚是娇娜。走在席边,双手先递上一杯与应伯爵。顿开喉音,在旁唱玉芙蓉,道:

“残红水上飘,梅子枝头小,这些时淡了眉儿谁描?因春带得愁来到,春去缘何愁未消?人别后山遥水遥,我为你数尽归期,画损了掠儿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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