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三十三回 陈经济失钥罚唱 韩道国纵妇争风 第2小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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唱毕,就问金莲要钥匙。说道:“五娘,快与了我罢!伙计铺子里不知怎的等着我哩!只怕一时爹过来。”金莲道:“你倒自在性儿,说的且是轻巧。等你爹问我,就说你不知在那里吃了酒,把钥匙不见了,走来俺屋里寻。”经济道:“爷嚛!五娘就是弄人的刽子手!”李瓶儿和潘姥姥再三傍边道:“姐姐与他去罢!”金莲道:“若不是姥姥和你六娘劝我,定罚教你唱到天晚。头里骗嘴说一百个二百个。纔唱两个曲儿,就要腾翅子,我手里放你不过。”经济道:“我还有两个儿看家的,是银钱名山坡羊,亦发孝顺你老人家罢。”于是顿开喉音,唱道:盗墓笔记小说

“冤家你不来,白闷我一月。闪的人反拍着外膛儿,细丝谅不彻。我使狮子头定儿小厮,拿着黄票儿请你。你在兵部洼儿里,元宝儿家欢娱过夜。我陪铜盘儿家,私为焦心。一旦儿弃舍我,把如同印箝儿印在心里。愁无救解,叫着你,把那挺脸儿高扬着不理。空教我拨着双火同儿,顿着罐子,等到你更深半夜。气的奴花银竹叶脸儿,咬定银牙来呵!唤官银,顶上了我房门。随那泼脸儿冤家,干敲儿不理。骂了句煎彻了的三倾儿,捣槽斜贼!空把奴一腔子暖汁儿,真心倒与你,只当做热血!”

又:

“姐姐,你在开元儿家,我和你燃香说誓。我拿着祥道祥元,好黄边钱也,在你家行三坐四。谁知你香炉拆爪哄我,受不尽你家虔婆鹅眼儿闲气。你榆叶儿身轻,笔管儿心虚,姐姐你好似古碌钱,身子小,眼儿大,无庄儿可取。自好被那一条棍滑镘儿油嘴,把你戏耍。脱的你光屁股,把你线边火漆打硌硌跌涧儿,无所不为。来呵!到明日只弄的倒四颠三,一个黑沙也是不值。叫了声二兴儿姐姐,你识听知。可惜我黄邓邓的金背,配你这锭难儿一脸褶子。”

经济唱毕,金莲纔待叫春梅,斟酒与他。忽有吴月娘从后边来,见奶子如意儿抱着官哥儿在门首石台基上坐,便说道:“孩子纔好些,你这狗肉,又抱他在风里!还不抱进去。”金莲问:“是谁在说话?”绣春回道:“大娘来了。”经济慌的拿钥匙往外走不迭。众人都下来迎接月娘。月娘便问:“陈姐夫在这里做什么来?”金莲道:“李大姐整治些菜请俺娘坐坐。陈姐夫寻衣服,叫他进来吃一杯。姐姐你请坐,好甜酒儿,你吃一杯。”月娘道:“我不吃。后边他大妗子和杨姑娘要家去。我又记挂着这孩子,径来看看。李大姐你也不管,又教奶子抱他在风里坐的。前日刘婆子说他是惊寒,你还不好生看他!”李瓶儿道:“俺每陪着他姥姥吃酒,谁知贼臭人三不知抱他出去了。”月娘坐了半歇,回后边去了。一回使小玉来请姥姥和五娘、六娘后边坐。那潘金莲和李瓶儿匀了脸,伺潘姥姥往后来陪大妗子、杨姑娘吃酒。到日落时分,与月娘送出大门,上轿去了,都在门里站立。先是孟玉楼说道:“大姐姐,今日他爹不在,往吴驿丞家吃酒去了。咱到好往对门乔大户家房里瞧瞧。”月娘问看门的平安儿:“谁拿着那边钥匙哩?”平安道:“娘每要过去瞧,开着门哩。来兴哥看着两坌工的在那里做活。”月娘分付:“你教他躲开,等俺每瞧瞧去。”平安儿道:“娘每只顾瞧,不妨事。他每都在第四层大空房拨灰筛土,叫出来就是了。”当下月娘、李娇儿、孟玉楼、潘金莲、李瓶儿都用轿子短搬,两个坌工抬过房子内。进了仪门,就是三间厅,第二层是楼。月娘要上楼去,可是作怪!刚上到楼梯中间,不料梯磴陡趄,只闻月娘哎了一声,滑下一只脚来。早是月娘攀住楼梯两边栏杆。慌了玉楼,便道:“姐姐怎的?”连忙搊住他一只胳膊,不曾打下来。女娘乞了一惊,就不上去。众人扶了下来,諕的脸蜡查儿黄了。玉楼便问:“姐姐,怎么上来尖了脚,不曾磕着那里?”月娘道:“跌倒不曾跌着,只是扭了腰子,諕的我心跳在口里。楼梯子趄,我只当咱家里楼上来,滑了脚,早是攀住栏杆,不然怎了!”李娇儿道:“你又身上不方便,早知不上楼也罢。”于是众姊妹,相伴月娘回家。刚到家,叫的应就肚中疼痛。月娘忍不过,趁西门庆不在家,使小厮叫了刘婆子来看。婆子道:“你已是去经事来着伤,多是成不的了。”月娘道:“便是五个多月了,上楼着了扭。”婆子道:“你吃了我这药,安不住,下来罢了。”月娘道:“下来罢。”婆子于是留了两大黑丸子药,教月娘用艾酒吃 。那消半夜,吊下了。在马桶内,点灯拨看,原来是个男胎,已成形了。正是:“胚胎未能全性命,真灵先到杳冥天。”幸得那日西门庆来到,没曾在上房睡,在玉楼房中歇了。到次日,玉楼早辰到上房,问月娘:“身子如何?”月娘告诉:“半夜果然存不住,落下来了,倒是小厮儿。”玉楼道:“可惜了的,他爹不知道?”月娘道:“他爹吃酒来家,到我屋里,纔得脱衣裳,我说你往他每屋里去罢,我心里不自在。他纔往你这边来了。我没对他说。我如今肚里,还有些隐隐的疼。”玉楼道:“只怕还有些余血未尽,筛酒吃些锅脐灰儿,就好了。”又道:“姐姐,你还计较两日儿。且在屋里,不可出去,小产比大产还难调理。只怕掉了风寒,难为你的身子。”月娘道:“你没的说,倒没的倡扬的一地里知道。平白噪剌剌的抱什么空窝,惹的人动的唇齿。”以此就没教西门庆知道此事。表过不题。且说西门庆新搭的开绒线铺伙计,也不是守本分人。姓韩,名道国,字希尧,乃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。如今跌落下来,替了大爷的差使,亦在郓王府做校尉。见在县东街牛皮小巷居住。其人性本虚飘,言过其实,巧于词色,善于言谈。许人钱如捉影捕风;骗人财如探囊取物。因此街上人见他是般说谎,顺口叫他做韩盗国。自从西门庆家做了买卖,手里财帛从容,新做了几件虼蚫皮,在街上虚飘说诈。掇着肩膊儿,就摇摆起来。人见了,不叫他个韩希尧,只叫他做韩一摇。他浑家乃是宰牲口王屠妹子,排行六姐,生的长挑身材,瓜子面皮,紫膛色,约二十八九年纪。身上有个女孩儿,嫡亲三口儿度日。他兄弟韩二,名二捣鬼,是个耍手的搊子,在外另住。旧与这妇人有奸,要使赶韩道国不在家,铺中上宿,他便时常走来,与人吃酒,到晚夕刮涎就不去了。不想街坊有几个浮浪子弟,见妇人搽脂抹粉,打扮乔样,常在门首站立睃人。人略鬬他鬬儿,又臭又硬,就张致骂人;因此街坊这些小伙子儿,心中有几分不愤,暗暗三两成群,背地讲论,看他背地与什么有首尾。那消半个月,打听出与他小叔韩二这件事来。原来韩道国在牛皮小巷住着,门面三间,房里两边都是邻舍,后门通水塘。这伙人单看韩二进去,或倩老妪洒堂,或夜晚扒在墙上看觑,或白日里暗使小猴子,在后堂推道捉蛾儿,单等捉奸。不想那日,二鬼打听他哥不在,大白日装酒,和妇人吃醉了,倒插了门在房里干事。不防众人睃见踪迹,小猴子扒过来,把后门开了。众人一齐进去,掇开房门。韩二夺门就走,被一少年一拳打倒拿住。老婆还在炕上慌衣不迭,一人进去,先把裤子挝在手里,都一条绳子拴出来。须臾,围了一门首人,跟到牛皮街厢铺里,就哄动了那一条街巷。这一个来问,那一个来瞧,都说韩道国妇人与小叔犯奸。内中见男妇二人拴做一处,便问左右站的人:“此是为什么事的?”旁边有多口的道:“你老人家不知,此是小叔奸嫂子的。那老者点了点头儿,说道:“可伤!原来小叔儿要嫂子的。到官,叔嫂通奸,两个都是绞罪。”那旁多口的,认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,一连娶三个媳妇,都吃他扒了。因此插口说道:“你老人家深通条律,相这小叔嫂子的,便是绞罪;若是公公养媳妇的,都论什么罪?”那老者见不是话,低着头,一声儿没言语走了。正是:

“各人自扫檐前雪,莫管他家屋上霜。”

这里二捣鬼与妇人被捉不题。单表那日韩道国铺子里不该上宿,来家早。八月中旬天气,身上穿着一套儿轻纱软绢衣服,新盔的一顶帽儿,细网巾圈,玄色段子履鞋,清水绒袜儿,摇着扇儿,在街上阔行大步,摇摆走着。但遇着人,或坐或立,口若悬河,滔滔不绝,就是一回。内中遇着他两个相熟的人,一个是开纸铺的张二哥,一个是开银铺的白四哥,慌作揖举手。张好问便道:“韩老兄连日少见,闻得恭喜在西门大官府上开宝铺做买卖,我等缺礼失贺,休怪,休怪!”一面让他坐下。那韩道国坐在凳上,把脸儿扬着,手中摇着扇儿,说道:“学生不才,仗赖列位余光,在我恩主西门大官人做伙计,三七分钱。掌巨万之财,督数处之铺。其蒙敬重,比他人不同。”有谢汝谎道:“闻老兄在他门下做,只做线铺生意?”韩道国笑道:“二兄不知。线铺生意,只是名目而已。今他府上大小买卖,出入赀本,那些儿不是学生算帐?言听计从,祸福共知。通没我,一时儿也成不得。初大官人每日衙门中来家摆饭,常请去陪侍。没我便吃不下饭去;俺两个在他小书房里,闲中吃果子说话儿。常坐半夜,他方进后边去。昨日他家大夫人生日,房下坐轿子,行人情,他夫人留饮至二更方回。彼此通家,再无忌惮。不可对兄说,就是背地他房中话儿,也常和学生计较。学生先一个行端庄,立心不苟,与财主兴利除害,拯溺救焚。凡百财上分明,取之有道,就是傅自新,也怕我几分。不是我自己夸奖,大官人正喜我这一件儿。”刚说在闹热处,忽见一人慌慌张张,走向前,叫道:“韩大哥,你还在这里说什么?教我铺子里寻你不着?”拉到僻静处告他说:“你家中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大嫂和二哥,被街坊众人撮弄儿,拴到铺里,明早要解县见官去。你还不早寻人情,理会此事?”这韩道国听了,大惊失色,只中只咂嘴,下边顿足,就要翅趫走。被张好问叫道:“韩老兄,你话还未尽,如何就去了?”这韩道国举手道:“学生家有小事,不及奉陪。”慌忙而去。正是:

“谁人挽得西江水,难洗今朝一面羞。”

毕竟未知后来何如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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