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十三回 李瓶儿隔墙密约 迎春女窥隙偷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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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人生虽未有千全,处世规模要放宽,

好是但看君子语,是非休听小人言;

徒将世俗能欢戏,也畏人心似隔山,

寄语知音女娘道,莫将苦处语为甜。”最好金龟换酒全集

话说一日,六月十四日,西门庆从前边来,走到月娘房中。月娘告说:“今日你不在家,花家使小厮拿帖子来请你吃酒:‘若是他来家就去。’”西门庆观看原帖子,写着:“即午,院中吴银家叙,希过我往,万万!”于是打选衣帽齐整,叫了两个跟随,预备下骏马,先径到花家。不想花子虚不在家了。他浑家李瓶儿,夏月间,戴着银丝{髟狄}髻,金镶紫瑛坠子,藕丝对衿衫,白纱挑线镶边裙,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,尖尖趫趫,立在二门里台基上。手中正拿一只纱绿纟路紬鞋扇。那西门庆三不知,正进门,两个撞了个满怀。这西门庆留心已久,虽故庄上见了一面,不曾细玩其详。于是对面见了一面。人生的甚是白净,五短身材,瓜子面皮,生的细弯弯两道眉儿。不觉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忙向前深深的作揖。妇人还了万福,转身入后边去了。使出一个头发齐眉的丫鬟来,名唤秀春,请西门庆客位内坐。他便立在角门首,半露娇容说:“大官人少坐一时。他适纔有些小事出去了,便来也。”少顷,使丫鬟拿出一盏茶来。西门庆吃了。妇人隔门说道:“今日他请大官人往那边吃酒去?好歹看奴之面,劝他早些来家。两个小厮又都跟的去了,止是这两个丫鬟和奴,家中无人。”西门庆便道:“嫂子见得有理,哥家事要紧,嫂子既然分付在下,在下已定伴哥同去同来,怎肯失了哥的事?”正说着,只见花子虚来家。妇人便回房中去了。花子虚见西门庆,叙礼说道:“蒙兄下降,小弟适有些不得已小事出去望望,失迎,恕罪!”于是分宾主坐,便叫小厮看茶。须臾茶罢,分付小厮:“对你娘说,看菜儿来。我和你西门爹吃三杯起身。今日院内吴银姐生日,请兄同往一乐。”西门庆道:“仁兄何不早说?”即令玳安:“快家去,讨五钱银子封了来。”花子虚道:“兄何故又费心?小弟到不是了。”西门庆见左右放桌儿,说道:“兄不消留坐了。咱往里边吃去罢。”花子虚道:“不敢久留,兄坐一回。”就是大盘大碗,鸡蹄鲜肉肴馔,拿将上来。银高脚葵花锺,每人一锺。又是四个卷饼 ,吃毕,收下来与马上人吃。少顷,问玳安取了分资来,一同起身上马。西门庆是玳安、平安儿,花子虚是天福、天喜儿,四个小厮跟随,径往抅栏后巷吴四妈家,与吴银儿做生日。到那里花攒锦簇,歌舞吹弹。饮酒至一更时分方散。西门庆留心,把子虚灌的酩酊大醉。又因李瓶儿央浼之言,顿得相伴他一同来家。小厮叫开大门,扶他到客位坐下。李瓶儿同丫鬟掌着灯烛出来,把子虚挽扶进去。西门庆交付明白,就要告回。妇人旋走出来拜谢西门庆,说道:“拙夫不才今贪酒,多累看奴薄面,姑待来家。官人休要笑话。”那西门庆忙屈着还喏,说道:“不敢。嫂子这里分付,早晨一面出门,将的军去,将的军来。在下敢不铭心刻骨,同哥一答里来家?非嫂子躭心,显的在下干事不的了。你看哥在他家,被那些人缠住了。我漒着你催哥起身。走到乐星堂儿门首,粉头郑爱香儿家,小名叫做郑观音,生的一表人物,哥就往他家去。被我再三拦住了,说道:‘哥家去罢,改日再来。家中嫂子放心不下。’方纔一直来家。不然,若到郑家,一夜不来。嫂子在上,不该我说。哥也糊涂,嫂子又青年,惹大家室,如何便丢了去,成夜不在家,是何道理?”妇人道:“正是如此。奴为他这等在外胡行,不听人说,奴也气了一身病痛在这里。往后大官人但遇他在院中,好歹看奴薄面,劝他早早回家。奴恩有重报,不敢有忘。”这西门庆是头上打一下,脚底板响的人。积年风月中走,甚么事儿不知道。可可今日妇人到明明开了一条大路,教他入港。于是满面堆笑道:“嫂子说那里话!比来比来,相交朋友做甚么?我已定苦心谏哥,嫂子放心。”妇人又道了万福,又叫小丫鬟拿了一盏果仁泡茶 来,银匙雕漆茶锺。西门庆吃毕茶,说道:“我回去罢。嫂子仔细门户。”于是告辞归家。自此这西门庆就安心设计图谋这妇人。屡屡安下应伯爵、谢希大这伙人,把子虚挂住在院里,饮酒过夜,他便脱身来家,一往在门首站立着。看见妇人领着两丫鬟,正在门首。看见西门庆在门前咳嗽,一回走过东来,又往西去。或在对门站立,把眼不住望门盼着。妇人影身在门里。见他来,便闪进里面。他过去了,又探头去瞧。两个眼意心期,已在不言之表。一日西门庆门首正站立间,妇人使过小丫鬟秀春来请。西门庆故意问道:“姐姐,你请我做甚么?你爹在家里不在?”秀春道:“俺爹不在家,娘请西门爹问句话儿。”这西门庆得不的此一声,连忙走过来。让到客位内坐下。良久,妇人出来,道了万福。便道:“前日多承官人厚意,奴铭刻于心,知感不尽。拙夫从昨日出去,一连两日不来家了。不知官人曾会见他来不曾?”西门庆道:“他昨日同三四个在郑家吃酒,我偶然有些小事就来了。今日我不曾得进去,不知他还在那里没在?若是我在那里,有个不催促哥哥早来家的!恐怕嫂子忧心!”妇人道:“正是这般说。只是奴吃他恁不听人说,常时在前边眠花卧柳,不顾家事的亏。”西门庆道:“论起哥来,仁义上也好。只是有这一件儿。”说着,小丫鬟拿茶来吃了。那西门庆恐子虚来家,不敢久恋,就要告归。妇人千叮万嘱,央西门庆明日到那里,好歹劝他早来家:“奴恩有报,已定重谢官人。”西门庆道:“嫂子没的说,我与哥是那样相交。”说毕,西门庆家去了。到次日,花子虚自院中回家。妇人再三埋怨,说道:“你便外边贪酒恋色,多亏隔壁西门大官人,两次三番顾睦你来家。你买分礼儿知谢知谢他,方不失了人情。”那花子虚连忙买了四盒礼物,一坛酒,使小厮天福儿送到西门庆家。西门庆收下,厚赏来人不题。有吴月娘便说:“花家如何送你这分礼?”西门庆道:“此是花二哥前日请我们在院中与吴银儿做生日,醉了,被我搀扶了他来家。又见我常时院中劝他休过夜,早早来家。他娘子儿因此感不过我的情,想对花二哥说,买了此礼来谢我。”那吴月娘听了,与他打了个问讯,说道:“我的哥哥,你自顾了你罢,又泥佛劝土佛。你也成日不着个家,在外养女调妇。又劝人家汉子!”又道:“你莫不白受他这分礼?”因问:“他帖儿上写着谁的名字?若是他娘子的名字,今日写我的帖儿,请他娘子过来坐坐。他已只恁要来咱家走走哩!若是他男子汉名字,随你请不请,我不管你。”西门庆道:“是花二哥名字,我明日请他便了。”次日,西门庆果然治杯,请过这花子虚来,吃了一日酒归家。李瓶儿说:“你不要差了礼数。咱送了他一分礼,他左右还请你过去吃了一席酒。你改日另治一席酒请他。只当回席也是好处。”光阴迅速,又早九月重阳令节。这花子虚假着节下,叫了两个妓者,具柬请西门庆过来赏菊。又邀应伯爵、谢希大、祝日念、孙寡嘴四人相陪。传花击鼓,欢乐饮酒。有诗为证:

“乌兔循环似箭忙,人间佳节又重阳,

千枝红树妆秋色,三径黄花吐异香;

不见登高乌帽客,还思捧酒绮罗娘,

秀帘琐闼私相觑,从此恩情两不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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