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京的书房

第六十九回 文嫂通情林太太 王三官中诈求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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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信手烹鱼觅素音,神仙有路足登临,

埽阶偶得任卿叶,弹月轻移司马琴;

桑下肯期秋有意,怀中可犯柳无心,

黄昏误入销金帐,且犯羔羊独自斟。”

话说文嫂儿到家,平安说:“爹在对门房子里。进去禀报。”西门庆正在书房中,和温秀才坐的,见玳安,随即出来小客位内坐下。玳安悉把寻文嫂儿,小的叫了,来在外边伺候着。西门庆即令叫他进来。那文嫂悄悄掀开暖帘,进入里面,向西门庆磕头。西门庆道:“文嫂儿,许久不见你?”文嫂道:“小媳妇有。”西门庆道:“你如今搬在那里住了?”文嫂道:“小媳妇因不幸,为了场官司,把旧时那房儿弃了;如今搬在大南首王家巷住哩。”西门庆分付道:“起来说话。”那文嫂一面站立在傍边,西门庆令左右多出去。那平安和画童都躲在角门外伺候。只玳安儿影在帘儿外边听说话儿。西门庆因问:“你常在那几家大人家走跳?”文嫂道:“就是大街皇亲家、守备府周爷家、乔皇亲、张二老爹、夏老爹家,多相熟。”西门庆道:“你认的王招宣府里不认的?”文嫂道:“小媳妇定门主顾,太太和三娘常照顾小的花翠。”西门庆道:“你既相熟,我有庄事儿央烦你,休要阻了我。”向袖中取出五两一定银子与他,悄悄和他说:“如此这般,你都怎的寻个路儿,把他太太吊在你那里,我会他会儿?我还谢你。”那文嫂听了,哈哈笑道:“是谁对爹说?你老人家怎的晓得来?”西门庆道:“常言:‘人的名儿,树的影儿。’我怎不得知道!”文嫂道:“若说起我这太太来,今年属猪,三十五岁,端的上等妇人,百伶百俐,只好三十岁的。他虽是干这营生,好不干的最密!就是往那里去,主大转伴当跟着,喝有路走,径路儿来,径路儿去。三老爹在外为人做人,他原在人家落脚?这个人说的讹了。到只是他家里深宅大院,一时三老爹不在,藏掖个儿去,人不知鬼不觉,倒还许说。若是小媳妇那里,窄门窄户,敢招惹这个,事就在头上。就是爹赏的这银子,小媳妇也不敢领去。宁可领了爹言语,对太太说就是了。”西门庆道:“你不收,还自推托,我就恼了;事成,我还另外赏几个綢段你穿。你不收,阻了我。”文嫂道:“愁你老人家没也怎的!上人着眼觑,就是福星临!”磕了个头,把银子接了,说道:“待小媳妇悄悄对太太话来,回你老人家。”西门庆道:“你当件事干,我这里等着。你来时只在这里来就是了,我不使小厮去了。”文嫂道:“我知道。不在明日,只在后日,随早随晚,讨了示下,就来了。”一面走出来,玳安道:“文嫂,随你罢了。我只要一两银子,也是我叫你一场,你休要独吃。”文嫂道:“猴孙儿,隔墙掠筛箕,还不知仰着合着哩!”于是出门,骑上驴子,他儿子笼着,一直去了。西门庆和温秀才坐了一回。良久,夏提刑来,就到家待了茶,冠冕着,同往府里罗同知名唤罗万象那里吃酒去了。直到掌灯已后纔来家。且说文嫂儿拿着西门庆与他五两银子,到家欢喜无尽。打发会茶人散了。至后晌时分,走到王宣府宅里,见了林太太,道了万福。林氏便道:“你怎的这两日不来走走看看我?”文嫂便把家中倚报会茶,赶腊月要往顶上进香一节,告诉林氏。林氏道:“你儿子去,你不去罢了。”文嫂儿道:“我如何得去?只教文〈纟堂〉儿带进香去便了。”林氏道:“等临期我送些盘缠与你。”文嫂便道:“多谢太太布施。”说毕,林氏叫他近前烤火,丫鬟拿茶来吃了。这文嫂一面吃了茶,问道:“三爹不在家了?”林氏道:“他有两夜没回家,只在里边歇哩。逐日搭着这伙乔人,只眠花卧柳,把花枝般媳妇儿丢在房里通不顾,如何如何!”又问:“三娘怎的不见?”林氏道:“他还在房里未出来哩。”这文嫂见无人,便说道:“不打紧太太宽心。小媳妇有个门路儿,管就打散了这干人,三爹收心,也再不进院去了。太太容,小媳妇便敢说;不容,定不敢说。”林氏道:“你说的话儿。那遭儿我不依你来?你有话,只顾说不妨。”这文嫂方说道:“县门前西门大老爹,如今见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,家中放官吏债,开四五处铺面,段子铺、生药铺、綢绢铺、绒线铺,外边江湖又走标船,杨州兴贩盐引,东平府上纳香蜡;伙计主管约有数十。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,朱太尉是他旧主,翟管家是他亲家。巡抚、巡按多与他相交,知府、知县是不消说。家中田连阡陌,米烂成仓;赤的是金,白的是银,圆的是珠,光的是宝。身边除了大娘子,乃是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,填房与他为继室;只成房头,穿袍儿的,也有五六个。以下歌儿舞女、得宠侍妾,不下数十。端的朝朝寒食,夜夜元宵。今老爹不上三十四、五年纪,正是当年汉子,大身材,一表人物,也曾吃药养龟,惯调风情,双陆象棋,无所不通;蹴踘打球,无所不晓;诸子百家,折白道字,眼见就会。端的击玉敲金,百伶百俐。闻知咱家乃世代簪缨人家,根基非浅;又三爹在武学肄业,也要来相交,只是不曾会过,不好来的。昨日闻知太太贵旦在迩,又四海纳贤,也一心要来与太太拜寿。小媳妇使道,初会怎好骤然请见的?待小的达知老太太,讨个示下,来请老爹相见。今老爹不但结识他,来往相交,只央餐他把这干人断开了,使那行人打搅,道须玷辱不了咱家门户。”看官听说:水性下流,最是女妇人。当日林氏被文嫂这篇话说的心中迷留摸乱,情窦已开。便向文嫂儿较计道:“人生面不熟悉怎生好遽然相见的?”文嫂道:“不打紧,等我对老爹说,只说太太先央餐老爹,要在提刑院递状,告那起引诱三爹这起人。预先私请老爹来,私下先会一会。此计有何不可?”说得林氏心中大喜,约定后日晚夕等候。这文嫂讨了妇人示下归家,到次日饭时前后,走来西门庆宅内。那日西门庆从衙门回来,家中无事,正在对门房子里书院内坐的。忽有玳安来报:“文嫂来了。”西门庆听了,即出小客位内坐,令左右放下帘儿。良久,文嫂进入里面,磕了头。玳安知局,就走出来了,教二人自在说话。这文嫂便把怎的说念林氏,夸奖老爹人品家道,怎样行特结识官府,又怎的仗义疏财,风流博浪。说得他千肯万肯,约定明日晚间三爹不在家,家中设席等候。假以说人情为由,暗中相会。西门庆听了,满心欢喜,又令玳安拿了两匹綢段赏他。文嫂道:“爹明日要去,休要早了。直到掌灯已后,街上人静了时,打他后门首扁食巷中;他后门傍有个住房的段妈妈,我在他家等着爹。只使大官儿弹门,我就出来引爹入港,休令左近人知道。”西门庆道:“我知道,你明日先去,不可离寸地,我也依期而至。”说毕,文嫂拜辞而去。又回林氏话去了。西门庆那日归李娇儿房中宿歇,一宿无话。巴不到次日,培养着精神。午间,戴着白忠靖巾,便同应伯爵骑马往谢希大家吃生日酒。席布两个唱的。西门庆吃了几杯酒,约掌灯上来,就逃席走出来了。骑上马,玳安、琴童两个小厮跟随。那时约十九日,月色朦胧,带着眼纱,由大街抹过,径穿到扁食巷王招宣府后门来。那时纔点灯以后,街上人初静之后,西门庆离他后门半舍远把马勒住,令玳安先弹段妈妈家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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